作为一款1993年便已上市的药品，匹多莫德在国外远远谈不上“热门”，甚至还未能在欧盟和美国等主流医药市场获得注册，但它在国内却被视为堪比“万金油”的神药，适应症非常广泛。市场为何对该药产生质疑，其可观的销量背后又是否存在滥用的情况呢？

       近期，医药资讯与信息服务平台“问药师”创始人、北京和睦家医院药师门诊主任、中国协和医科大学药学硕士冀连梅一篇质疑药品匹多莫德是否具有疗效的文章，让更多人认识了这种药。

       冀连梅认为，目前尚未有科学的大样本量人群研究数据及临床研究证明其疗效。有医生对这一说法表示支持。一位湖北地区三甲医院医生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坦言，很庆幸其所在的医院里没有匹多莫德。

       一边是对较低的样本数量能否支撑其疗效的讨论，另一边是关注的焦点又集中于该药可观的销量背后是否存在滥用。那么，这种饱受争议的药品在国内及海外医药市场到底是一个什么状况，在资本市场又涉及哪些企业呢，《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对此进行了调查。

       A 现象篇

       热销药品适应症堪比“万金油”

       很多人听说匹多莫德这一药物，是在儿科用药当中。有医生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从临床上来看不少患儿在使用这种药。

       一位三甲医院的儿童药师对记者表示，其所在医院确实在使用匹多莫德。一般情况下，急性感染的时候不使用，譬如急性呼吸道感染，本身疾病的病程很短，用免疫调节剂对病情并没有很大帮助。但如果是慢性反复感染，则会使用匹多莫德以增强儿童抵抗力。

       到底是有多少患儿在使用该药，目前尚未有明确数据。但从网络上以及医院里许多家长的咨询来看，预防感冒、发烧咳嗽、鼻炎扁桃体炎等疾病都有使用的情况。

       而从匹多莫德的说明书来看，该药的适应症也十分广泛，堪称“神药”。除上述病症外，泌尿系统感染、妇科感染也可使用。

       冀连梅表示，从临床上来看，匹多莫德所标注的适用范围几乎已经达到“万金油”的程度，像湿疹、荨麻疹等也在使用，这从临床上看并不科学。

       公立医疗机构年销量超16亿

       匹多莫德最早是1993年在意大利上市并应用于临床，之后于1998年进入我国，并从2001年起作为仿制药在国内开始生产。

       对于匹多莫德的销售额，尽管并未有官方数据发布，但分别从公立医院、零售端等数据也可看出，近些年匹多莫德的销售额十分可观。

       据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CFDA）南方医药经济研究所米内网数据显示，2013年到2015年这3年期间，匹多莫德在城市公立医院、县级公立医院、城市社区中心以及乡镇卫生院的总销售额呈现明显上升态势，分别达到14.63亿、16.26亿、17.07亿元。而2016年的销售稍微有所下滑，销售额为16.78亿元。

       而在零售方面，匹多莫德也表现不俗。中康CMH数据显示，在2016年，匹多莫德以4.27亿元的成绩一跃成为国内零售终端西药销售额前100名中的“新面孔”，位居第70名，而此前的2015年该药只排在第130名。

       由此看来，2016年匹多莫德在上述公立医院与零售端的总销售额已超过20亿元，尽管记者尚未获取该药在民营医院的总销售情况，但若将1.6万余家民营医院考虑在内，销售额必然还会增加。

       据医药咨询公司艾美仕统计的数据显示，2016年全国匹多莫德销售额有可能达到30亿~50亿元。

       使用一疗程往往花费数百元

       在高销售的背后，人们更关注该药品广泛的适用范围。

       作为免疫调节剂，匹多莫德的说明书显示，该药适用于机体免疫功能低下患者的上下呼吸道反复感染（咽炎、气管炎、支气管炎等）；耳鼻喉科反复感染（鼻炎、扁桃体炎、鼻窦炎、中耳炎）；泌尿系统感染；妇科感染；并可用于预防急性感染，缩短病程，减少疾病的严重程度；可作为急性感染期的辅助用药。

       冀连梅表示，匹多莫德所标注的适用范围，几乎已经达到“万金油”程度，这在临床上并不科学。

       而该药在儿科的使用情况，也被质疑存在“滥用”。《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百度、微博上搜索“匹多莫德”关键词发现，近些年来，家长对于儿童能否使用匹多莫德的咨询不断。

       例如，有家长咨询一月内孩子感冒发烧3次，医院开了匹多莫德，是否可以使用；也有家长询问，医生开了2个月的匹多莫德，但不知一直喝是否会有副作用等等。

       冀连梅对记者表示，家长是无法从专业的角度去判断药品疗效的。从很多家长那里得到的反馈是，因为医生开了匹多莫德，家长便买了这种药。“而家长和家长之间也会就孩子的情况相互交流经验，会说你看医生让我的孩子吃这个药来提高免疫力，你（的孩子）也吃吧，就会出现跟风购买的情况，然后这个药品很容易就被炒起来了。”

       此外，匹多莫德的使用疗程时间较长，也为其销售额的增长起了一定的作用。

       一位湖南地区三甲医院药师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意大利的药品说明书上相对更为详细，显示处于急性感染期的儿童用药两周，而预防或者治疗慢性感染疾病的时候则用药至少两个月。“国产匹多莫德和意大利进口药在使用上基本没有区别，只是说明书会稍有区别。”

       上述湖南地区三甲医院医生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由于各省药品中标价格不一致，所以匹多莫德的价格也会有些区别。其所在医院药房同时有国产匹多莫德以及意大利进口药。其中，意大利进口药价格一盒在230元左右，而国产规格不同，价格在40~90元的药品都有，一般低于100元。

       记者由此推算，一般意大利进口匹多莫德口服液一盒规格为10瓶，按每日使用一瓶计算，若需使用2个月，则费用在千元以上；若使用国产药，按一盒6到8瓶的情况计算，最少也要花费400元左右。

       而根据冀连梅了解到的情况，从一些家长处得到的反馈是，在匹多莫德的使用上，用药3个月以上的情况也是存在的。

       B 质疑篇

       国外“冷门药”国内遭受“热质疑”

       作为一款1993年便已上市的药品，匹多莫德在国外远远谈不上“热门”——除了在原研发国意大利以外，该药品在欧盟、美国等主流医药市场并未获得注册、上市，而且研究论文数量也显得不足。也正因为如此，该药品在国内引发的质疑和讨论显得与其在国际上的籍籍无名颇有些不相适应。

       国外：上市25年研究论文不足百篇

       实际采访中，《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发现，对家长而言，医药费用并不是考虑是否用药的决定性因素，匹多莫德的疗效以及是否安全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重点。

       冀连梅表示，有很多家长来向她咨询匹多莫德的疗效及安全性，这也是她关注到这个药物的原因。

       冀连梅通过检索Pubmed和循证医学数据库考科兰（Cochrane），均没有看到高质量的随机双盲安慰剂对照的大样本量临床研究，没有可靠的人体研究证实匹多莫德用于儿童安全有效。

       公开资料显示，PubMed是由美国国立医学图书馆国家生物技术信息中心开发研制的基于Web的网上医学文献检索系统。该系统具有强大的检索和链接功能，是目前世界上查找医学文献利用率最高的网上免费数据库。

       上述湖南地区三甲医院药师也对记者表示，Pubmed是业内所熟知且常用的医学领域数据库，相关英文文献都可以在其中检索到。

       1月中旬，《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Pubmed上以Pidotimod（匹多莫德）为关键词搜索后发现，一共仅99篇论文，研究者主要集中在中国和极少数几个欧洲国家如意大利、俄罗斯。

       记者注意到，第一篇论文由意大利人发表于1990年，此后也一直是意大利人唱“独角戏”。一直到2002年，希腊人发表了论文，才结束这一状态。

       显然，作为一款上市25年的药品，国际上对其研究的文献数量显得过少。

       在相对不多的论文数中，冀连梅表示，在评估一些论文的可靠性时，有时也会看一看文章最后的“声明”处，此处会提及该研究是由谁来支持，以及研究的作者来自哪里等信息。而在匹多莫德的国外研究论文中，一些研究的支持方就是药厂，这就使得研究者是否中立要打上一个问号。

       更为重要的是，从针对该药用于儿童的研究中，无论国内还是国外的研究，在论证其是否有疗效方面，样本量都显得不够大。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注意到，在上述99篇论文中，关于儿童的只有9篇，样本数最大的为748名，而其他研究的样本数量大多集中在几十人到100多人的情况。

       例如，一篇研究了100名3~10岁反复呼吸道感染的儿童的论文，研究得出的结论是服用匹多莫德可能有预防反复呼吸道感染的作用，但同时作者也在文章结尾处坦陈，这个研究样本量较小，因此结论还需要进一步的高质量临床试验研究加以验证。

       国内：临床研究样本数量被指不足

       与Pubmed上论文数量相比，我国知网上集纳的关于匹多莫德研究报告数量较多，记者以“匹多莫德”为关键词进行检索，共得到近1400条中文研究论文。

       不过，国内的研究样本数量同样较小，大多集中在几十个到上百个。即便一些大样本量的临床试验，在冀连梅看来，研究设计上是否有足够的科学性依然存疑。

       例如，有一篇论文研究结论是匹多莫德对学龄前儿童预防疾病有帮助，但仔细研读整篇论文，其入组的样本人群为3个月到10岁的患者，这并不符合学龄前儿童的年龄设定。

       冀连梅指出，还有一些论文通篇研读完之后，发现使用的统计学方法是错误的，而统计错误对医药研究来说是致命的错误，不足以支持结论。

       冀连梅表示，对临床推荐患者用药有意义的研究应当是临床研究，而高质量的临床研究是需要有大样本的随机双盲对照研究、系统综述及Meta分析，专家通常会根据这样的科学证据来评估某个药品是否值得常规推荐给患者使用。

       双盲试验是指被试者和试验者都不知道自己使用的是研究药物还是安慰剂。系统综述则是针对某一具体的临床问题系统、全面地收集全世界所有已发表或未发表的相关的临床研究文章，用统一、科学的评价标准筛选出合格的研究，进行质量评价，用统计学方法进行定量的综合，或用描述性方法进行定性的综合，得出可靠的结论，并随着新的临床研究结果的出现及时作出更新。Meta分析指的是对具有相同目的且相互独立的多个研究结果进行系统的综合评价和定量分析的一种研究方法。

       “而匹多莫德很多试验设计没有严格的使用随机双盲安慰剂对照进行。同时，一些临床研究没有大样本量，样本量都太小，就不足以证明其有效或无效。所以我得出的结论，就是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有效还是没效，它的疗效是不明确的。”冀连梅说。

       另一方面，由于使用时间较长，家长也担忧匹多莫德是否存在不良反应。

       冀连梅表示，匹多莫德的化学结构是双肽，理论上来说一般不会有严重不良反应。但是药品毕竟是化学生产的，不能排除生产过程中添加辅料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确实也有些家长反映，吃药后有长疹子的情况。

       从实际情况来看，匹多莫德的不良反应数量及症状的确不多。

       冀连梅指出，世界卫生组织有一个不良反应的数据库系统，那个数据库系统收集了188例关于匹多莫德的不良反应，其中85%的病例来自中国。这些病例中倒没有严重不良反应的情况，多为起皮疹或者呕吐等常见的不良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