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似乎完美躲过贸易战搏击的生物医药行业此番被美国列为技术敏感的27个行业之一,将对交流密切的中美两国生物医药行业产生重大影响。这也提示我们: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当全球两个体量最大的经济体开展贸易角力时,无论出于什么样崇高的理由,没有哪个行业可以置身事外。

       从6月15日中美贸易战正式开打以来,生物医药行业仿佛是一个世外之地:虽然隐约听见外面的隆隆炮声,但此处依然熙来攘往,祥和繁荣。

       然而治病救人的崇高目标也无法再让这一领域独善其身。10月10日,美国财政部下辖的投资安全办公室(Office of Investment Security)出其不意地发布了一项行政决定——从11月10日起将对27个美国行业的外商股权投资实施更严格的审查,这一新政普遍被认为是针对中国。除了半导体、飞机制造、芯片等传统敏感行业,生物科技研发(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in Biotechnology)赫然在列。这除了将可能对人员、技术、资本交流日益密切的生物医药领域造成不小的阻碍,还释放了一个糟糕的信号。

       根据《纽约时报》10月10日刊发的报道,特朗普政府正在通过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收紧外国企业和资本进入到27个美国敏感技术领域,其中就包括生物医药行业。与此前只专注于并购和多数股权收购的审查不同,新的CFIUS的审查范围将进一步扩大,少数股权的投资以及成立合资公司,也都将面临更为严格的审查。

       根据新规,外国投资者必须向CFIUS报备其收购或投资行动,并上交一份目的计划书。此外,如果CFIUS认为对美国敏感科技进行投资的外国投资者有能力接触非公开的科技信息,或是参与公司决策性意见(例如成为董事会成员),则可否决该笔投资或收购计划。

       而这一外国投资条款发生变化的背景则更为有趣——自2017年以来,中国资本正在爆买美国生物医药资产——已经成为了中国风险投资和私募资金在生物医药领域投资的显著趋势。据彭博、英国金融时报、华尔街日报、路透社等西方主流财经媒体的跟踪报道,2017年以来中国风投和私募股权投资基金对美国生物医药产业的投资,创下了历史纪录。

       美国的生物医药初创企业2017年募资了100亿美元的风险投资资金,其中源自中国的资本达到了创纪录的35亿美元。英国《金融时报》甚至评价说,中国已经是美国生物技术初创公司最重要的资金来源之一。

       而如果从新的时间节点来看,这一趋势更为明显。彭博新闻引用了行业调研机构Pithcbook的统计数据,截止2018年3月31日,中国风险投资资本向美国的生物技术公司注入了14亿美元,占此类公司总募资额的40%。

       中国风投和私募资本青睐美国生物医药公司,很大的原因是希望将美国生物医药的研发成果引进中国,再通过嫁接中国巨大的市场和人口红利,来获得丰厚的价值回报。

       在10月12日举行的“中国智慧健康高峰论坛”上,高特佳投资执行合伙人王海蛟就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GPS’这些全球影像设备的公司,背后有一个驱动逻辑,有中国这么大的市场贡献利润才足以推动这些公司做下一步的研发。所以全球的患者才可以享受更新更高水平的医疗技术。现在切断了中国向美国的投资以及美国向中国的技术扩散,第一少了资金的来源,第二少了巨大的市场。这对大家都有害是毫无疑问的。

       与此同时,美国医药研发成果的授权引进(licensing-in,获取新药在中国的开发、临床、上市和销售的权益)的价格也正在水涨船高。路透社报道说,诸如腾盛博药和再鼎医药这样基于licensing-in商业模式的公司,是非常乐意支付慷慨的溢价去获取海外研发管线的资产,这使得授权许可引进的首付款甚至在过去三年之间增长了十倍。

       那么,美国财政部的最新外商投资的条例,对来自中国的私募股权资本将意味着什么呢?

中美贸易摩擦终于烧到生物医药行业!

       一言以蔽之,对于中国企业和资本来说,无论是收购美国的生物医药和医疗器械公司的技术,或者去获得某些技术的授权引进(licensing-in),都将会受到来自美国CFIUS更为严苛的审查。

       在生物医药行业有着丰富投资经理的红杉资本中国基金董事总经理曹弋博就不无忧虑地表示:我们也正在评估这一政策的影响。这相当于把以前无序推进的对外国资本的限制变为有序推进。在此之前我们投了不少海外的生物医药资产,我们其实还是很重视跨境交易的。未来可能会非常复杂,如何对出资机构和方式做规避就变得很重要了。

       这份来自美国财政部的临时条款(文件号:4810-25-P)写明了,对于私募股权资本而言,如果普通合伙人(GP)是美国人,但有限合伙人(LP)如果包含了外国人或者机构并且参与了投委会,这种情况将归为最新CFIUS条例所覆盖的,需要纳入外国投资委员会的主动审查申报的范围。但,新的条例对于那些外国人并不做GP,也不控制或者参与投委会的决策,是不会产生影响的。

       与此同时,当中美贸易摩擦进入一种新常态的时候,又将对国内的生物医药行业产生哪些持续的影响呢?

       我们看到,特朗普政府的策略是对中国的出口贸易和对外投资,进行双管齐下的遏制,其背后是对于中国技术赶超美国技术强国地位的焦虑。此前6月15日,特朗普宣布对5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关税,并分两批对1102项产品征税。有心人就注意到,在6月15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列出的对华加征关税的清单中,医药(包括生物制药)并没有被列入,这是美国医药行业代表,在5月中旬的关税听证会上提出强烈异议的结果。他们主张,许多化药原材料仅中国生产,无法在美国或中国以外的市场找到供应商。

       事实上,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活性药物原料的生产国。如果特朗普政府对中国医药产品加征关税,影响的不仅是在中国完成生产的制药,而且也影响到从中国采购药物原料的美国药厂。而这是与特朗普说力推的降低药品价格是背道而驰的。

       从中国对美出口的医药产品来看,制药的原材料占了绝大多数, 这些原材料用于生产包括了胰岛素, 肾上腺素, 肝素, 抗生素, 抗抑郁药, 镇静剂和疫苗的医药产品。在全球经济的生态系统下,很多的美国大药厂的仿制药,其实是在印度生产的,而印度又大量地从中国采购原料。至于原研药,其价格构成中,原料成本所占的比例很小。因此,对于美国贸易代表(USTR)来说,必须清晰地描绘出仿制药以及原研药的从头到尾的供应链,才能够衡量出中国制药的实际影响力。

       中美贸易摩擦,缘起中国技术能力的崛起,不仅是仿制和综合别人的能力,也有研发技术的首创的能力。医药产品在征税产品目录中被剔除,反而是佐证了中国在医药产业链上处于弱势的下游地位。

       而另一方面,生物医药是中国最有希望实现弯道超车的技术领域。比如,中国公司有可能成为Cart-T治疗、免疫治疗的黑马。南京传奇与美国强生制药、药明康德与Juno这样的研发合作佳话,也让人对中国的技术和人才刮目相看。

       随着海外科学家的归国创业,资本的大力助推以及庞大市场的医疗消费升级需求,中国在生物科技领域正在迅速发展甚至弯道超车。这不仅是我们津津乐道的现象,也是美国肉眼可见的现实。此次美国投资新政将此前多次豁免关税的医药领域纳入到27个敏感行业中,也在提示我们: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当全球两个体量最大的经济体开展贸易角力时,无论出于什么样崇高的理由,没有哪个行业可以置身事外。